“止。”
厚重铅云和瓢泼大雨缓缓收拢,在天头蜷缩成一团。
随后竟化作一泓清水,自上往下,贯穿长空,飞泻入老者袖中。
云弭雨尽,皎月重新浮现于天头。
月华如水,静静流淌在阒寂无声的徐府庭院中,抚过那一张张震惊呆滞的面孔。
老者神色淡然,拍了拍驴背,“走了。”
毛驴仰头而咴,倔强地伸长驴脸,向前方筵席上的酒樽探去,死活不肯迈出半步。
老者勃然大怒。
“你这蠢物!果真闻到酒味才下来!三百年前贪杯误我,如今又想坏我大事不成?”
说话间,老者飘然下了驴背,双指并拢,便要向那驴子点去。
指尖扬起的刹那,半空中划过一道长如白练的寒光,杀气凛然。
青驴打了个冷颤,眼中贪意尽散。
它后腿屈折跪地,前腿如人一般拱蹄而拜,竟口吐人言:“主人饶命。”
老者双指已经扬至最高处,见驴子眼里噙满泪水,脸上亦流露出一丝不忍。
余光里,众人呆若木鸡。
麻老眼底闪过一丝纳闷,心道自己难道演得还不够到位?竟然没一个捧场的?
嘶……
他双指再度抬高。
“孽障!本居士今日饶你不得!”
“主人……”
驴子眼泪汪汪,不断叩头求饶,余光却不断瞟向四周,也在暗暗焦急。
快点啊,再无人劝止,本驴可真要变成一盆驴肉了!
张县令终于回过神。
他赶忙起身离席,躬身行礼:“这位居士且慢。不知居士尊姓大名,仙乡何处?”
徐府上下虽然不信怪力乱神之说,连带着文和县不少百姓也受其影响。
可大多数人的心底依然对高人、仙道充满向往,尤其是当高人真的出现在面前时。
此刻的张县令,内心充满激动,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。
不仅是他,宋县丞,朱县尉,包括一些士绅乡老,也好不到哪里去。
纷纷离席参拜,口称高人,询问名号。
驴子“趁势”滚到一旁,麻老骂了一声蠢物,方才朝张县令等人微微颔首:“本居士久居松壑山,号无波。途径贵府上空,却让这蠢驴坏了诸位雅兴,多有得罪。”
张县令再施一礼,毕恭毕敬:“高人让我等免受风雨之灾,岂有得罪之说。不知我等是否有幸聆听无波高人的教诲?”
麻老手捋长须:“不巧,本居士有大事,要与水府龙君商议,已经拖了一盏茶的光景,龙君怕是已经等急了。”
“水府龙君”四个字传出,在场众人无不悚然。
“水府”、“龙君”可都是传说故事中的存在,凡人何能想象?
这位高人不仅能呼风收雨,还是龙君的座上宾,莫非还是一名仙人?
麻老感受着那一道道激动目光,心里却有些烦躁。
他原本打算吐出那桶清水,变化成暴雨,自己趁乱潜入府中,打杀了那徐芝陵。
虽说徐芝陵有凡人肉眼无法看见的紫微之气护体。
可他这么多年远离官场,融入乡里,紫微之气已远不如从前那般旺盛。
县主之流,或许会有所顾忌。
对他一介大荒太守而言,最多不过折损几年道行。
只要能杀了徐芝陵,一切都值。
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,在徐芝陵的几案上,竟放着一件人间至宝。
散发出高深莫测,玄而又玄,难以言喻的威慑。
宛如一尊尊怒气腾腾的护法尊者,隐于旁侧,守护着即将赴任岭南的徐芝陵。
也令他一时之间,不敢轻举妄动。
方才有了这出“仙人误入”的戏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