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云汉的衣角,手肘,肩头,发丝之间,还有浓浓硝烟的味道传出,但却并无伤痕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艘小船原来所在的方位,哼道:“同样的方式,岂能第二次作为翻盘的手段?”
可以随意踏浪而行的方云汉,之所以特地找了一艘小船,就是为了方便他在那艘小船之中藏入神意,灌注剑气。
他自己站在上面,自然是一切安然无恙,但只要有另一个人闯入其中,便会立刻被剑气噬体。
当日六名展露出神通的西大陆将领,已有五人折损。
只剩一个。
方云汉顾盼四方,却无法在这船队之中寻到那人的踪迹。
………………
海边。
公孙仪人、刘青山等,正立在一个渔村之外,眺望海上。
他们身后是渔民们支起的竹竿,晾晒渔网的地方。
身边也有当地的村民陪同。
当初金原公国这些人登陆的时候,离这个渔村,还有一段距离,加上他们也没有在意这一个小小的村庄,所以这村子虽然离海更近,倒是比其他五座城池幸运得多,得以保全。
方云汉用的那艘小船,就是这里的。
众人前方,有刘青山用符法,汇聚成的一面水镜。
只要方云汉收在身上的那张符纸不毁,通过符法遥感,他们就能把那里发生的事情看得分明。
“还真是,这支船队,他一个人就能解决啊。”
吴广真看着水镜之中的一幕幕场景变换,赞叹的口吻中,也免不了少许遗憾,“方会长的实力真是一日千里,他前路之上,全然没有阻碍么!”
“年轻人就是有闯劲啊,跑得快也正常。”岳天恩哈哈笑道,“咱们虽然年纪大了些,却也不是跑不动了,何必长吁短叹。”
旁边几个村民,却在观望着水镜中的场景,多次惊诧之后,有些不确定的开口说道:“怎么好像少了一艘最大的船?”
“嗯?”公孙仪人立刻转头,看向刚才开口的人,道,“这位大叔,你刚才说,他们少了一艘船?”
“呃……”
那个村民见众人都看着自己,有些紧张,不过,他反复打量了一下水镜那边,却有些肯定的说道,“好像确实是少了一个,当时大伙都看见过,那船可大了。”
其他几个村民,这时也点头附和。
“确实。”“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船。”“就跟个小山一样,要是还在这里的话,肯定一眼就能看见。”
刘青山也惊醒:“对了,据说石人伐龙舰所有配件都完整的状态下,长达百丈。禁法消磨,这种宝物不可能还有飞行之力,那应该会为了增强威力,把各种配件补齐到最大的规模。确实要比这些船大得多。”
公孙仪人回望海上。
不能上岸,又不在海面之上,那只有在……碧海以下。
………………
深至无光的海底。
高择言的视线,镇定了那一句开裂的棺材之后,就操控着独眼石人,从保护罩上分出了一缕光华。
这一缕光晶莹剔透,却好像有着坚韧的形体,如同触须一样,眨眼之间就拉长了数倍,朝着那开裂的“棺材”探过去。
只是在这触须长度超出了两百米之后,高择言就有些吃力的感觉,额头上渗出了大片的汗珠。
他今天上午才遭遇大败、重创,气血可以由神赐之心补足,精神却没那么容易恢复,想要控制这么长的触须,已是力有未逮。
独眼石人,此时完全依靠高择言的操控,他一精神恍惚,那触须顿时随之一晃,歪斜开来,在尖端触及裂缝“棺材”的同时,触须的中段,也抽在了其他十几具棺材上。
那些冰玉古棺,受此一击,又往海底泥沙之中沉下,但其中却有一具,突然开始抖动,融化。
随着这具棺材最外面的一层融掉,方方正正的形态,就变得有些圆润,内部朦胧的人影,好像又振动了一下,冰棺融化的速度就加剧了数倍。
这具棺材,不知道在海底尘封了多少年,受过多少暗流冲击,都不为所动,此刻却像是扔进海水里的一团白雪。
只在弹指之间,封住了人形的冰玉,已然化尽,露出了一具健硕的躯体。
这是一个老人,像是只披了一件袍子,一条宽松长裤,肌肉发达的部分胸膛露出。
他的腰带像是缠了很多匝,头发却没有任何约束,仅系着一条银丝编织,中间镶有红色鸡卵状宝石的额带。
不过,这个老者全身上下最鲜明的特征,并不是这些东西,而是……裂痕。
他浑身上下,古铜色的肌肤表面,遍布着蚯蚓状的黑色裂痕,连额头、眼角也不例外。
这样的外貌,不像是血肉之躯,甚至不像是个人,而像是一个泥土捏出来、上了色的人偶,在烈日之下暴晒过后的景象。
晒到水分全失,本质稀松,体表支离破碎的样子。
但这却是在海底。
这个人形物体,更睁开了眼睛。
深潜战舰之上的人,都在这诡异的氛围下,不知所措。
在甲板前端的几人,能够看到那个人形物体的,更是在对方睁眼的一刻,情不自禁的连退好几步。
那双眼皮上,有好几处开裂的缺口,就连眼球,也同样是一种晶体被摔碎后的感觉。
漫长如号角的声音,从那个老人的咽喉间发出。
这种在深海里都能传到千丈之外的音色,对他来说,却好像只是长眠之后,一声无意识的懒吟。
破裂的眼珠转了转,这样的眼球,竟还能视物,不过他好像也有些不适应这种破碎的视野,便面带疑惑眨了眨眼,才将视线的焦点放在潜入深海的战舰之上。
“石人伐龙舰?!”
海底的那片区域忽然沸腾了。
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,搅的那个老者周遭百米以内的水流,混乱冲撞。
古老的语言,从他口中吐出,大量的海水,被他口鼻之间喷出的气息逼退。
他眼球仍是破裂,人好像还没什么清醒的感觉,但整个胸腔已经传出愤怒的起搏声。
“左哭江,你又要拿这艘破船,来撞本教的山门?!”
千万斤的海水、泥沙,隐隐约约在深海之中勾勒出一尊巨人的形态。
他一步跨出,硕大的拳头,已经砸在了百丈战舰的尖端。
轰!!
沉闷的声音在海底响起,整艘战舰上所有人全都被抛的飞上半空,向前冲撞,砸在了战舰尖端的保护层内侧。
只有一个高择言,一手搭着独脚石人,稳稳的站着,伴随着整艘战舰,往后移动了一小段距离。
但他的脸色,倏忽间变得比那些被保护罩撞的五官变形的士兵还要难看。
独脚石人身上的光辉,彻底淡了下去。
刚才这个满口陌生语言的“人”,一击之下,就把整艘战舰剩下将近一半的地气,打得几乎消耗干净了。
保护罩后继无力,出现裂纹。
高择言钢牙紧咬,遥望着那个老头,满腔不解都化作怒火。
一旦保护罩消失,深海的水压,必将他们葬身于此。
而那个老人挥出一拳之后,嘴角的裂缝就溢出了一点如同晚霞的血液。
他也是满脸震惊,摸了一下自己嘴边,低头看着自己的手。
“这……本王何时受了这么重的伤?!”
“当然是,很久很久以前。”
一个清澈平淡的声音,在此时沉闷混乱的海底穿透、铺散开来。
这个人说出来的话,那曾经沉埋在海底的老人能都听得懂,战舰上的高择言等人,也能够听得懂。
接着,一具冰棺,如同钢针穿过泡沫,从即将破碎的保护罩上空降落,却未曾伤及那护罩分毫。
冰棺立在高择言前方,棺盖的裂缝间,透出灰蓝色的气体,渗入石人眼中。
战舰护罩霎时一盛,完好无缺。
那老人手掌握紧,凛然道:“七杀教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