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学生虽未参与,不过听说下午便已到了。”
“那就好……”
此时简简单单地说些琐碎政事,一会儿想到个问题,随意问起:“前天司天监那边传讯,说东南发生地震,此事眼下倒还没有确切消息过来,你们知道吗?”
三人倒也是略有耳闻,如今在工部的陈彦堂说道:“此时一时半会倒是得不到确切消息,那地动仪顶多是确定地震方位,远近或是震得有多厉害却无法测量,毕竟地动仪不会走,隔得太远,便是大地震,这边测得也少了。倒是上一任的司天监于其安曾有个想法,与我工部商量,说是制造三个相同的地动仪,分别在相隔百里或者更大的三地放置,一旦地震,其方位、距离、强度便可早些计算出来。可地动仪本是精细之物,要说三个相同,哪有可能,当时于大人又说可以设置三个不同的也无妨,只要做出一个数值,再收集数年或十数年的地震数值做出对比,此后再有地震,便仍能以此计算。不过这事后来却也没有做成,毕竟地动仪放置多年后也有损耗……”
陈彦堂此时将地动仪的事情当成趣事来说,但随即见到秦嗣源神色凝重,便道:“对此时老师无需太担心了,弟子曾去问过,东南一线,平曰里并无大地震出现,此事想必不会太严重。老师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备战大事,对此事不要忧心太多了。”
秦嗣源点点头:“我倒也已问过。只是地震一起,朝堂中的许多人怕又要借机做文章,嘿,此时是千载难逢的良机,这些人却只知道家中利益,要先讨方腊、先讨王庆、先讨田虎、宋江。只以为金辽开战,我们大可优哉游哉地先解决内患,待外患两败俱伤,再坐收渔利。唉,朝堂上权谋用得多了,国事上、战事上便也只是权谋出色便行……”
来到汴京,秦嗣源遇上最为麻烦的,也就是这些事情。大部分人并非不支持打仗——当然这类纯粹的和平主义者认为一打仗就民不聊生的人也有,但终是少数。大部分人支持打仗,却质疑打仗的时机。
在承平之时,这些人为了家中各种各样的利益,可以重启花石纲,横征暴敛聚集大批的利益,也将各种牵涉的利益变得硕大无朋。到此时许多地方民不聊生,各地起义,他们便首先要求朝廷用积蓄的力量平内乱,毕竟内乱才是实际的,是下面各种利益牵涉者都在嗷嗷叫的,至于什么收复燕云,在这些人看来,如今金辽打成一团了,这些事情当然随时可以去做,让他们两败俱伤,自己在这边利用两方的人……这些人在朝堂上权术玩得出神入化,甚至在国战上,也只是觉得有权术足矣了,却不知道,如果不能展示实力,阴谋玩再多,只是徒惹人厌而已。
但眼下,也只能跟他们一路权衡,硬撑到发兵,能够战胜,秦嗣源才可以松下一口气来对付想要对付的人。想着这些,倒是想起离开江宁时与宁毅的一些说话。
当时宁毅给他一本乱七八糟的小册子,上面的有些东西,他看得也不是很懂。其中有几条是这样的,大概是以国家调控各种商业的导向,使得大部分的商业、农业与战争产业挂钩,将各种利益的重点导向战争,到时候那些有着各种家族利益的人,就会放弃原来的立场,嗷嗷嗷地叫着要国家打仗,因为国家一打仗,他们就能卖粮食、卖军需。不过当时宁毅也只是随口说说。
“这些事情真要做到也需要一两年的时间,而且想要有意地平衡商业链,艹作非常复杂。今年就要打起来,估计是用不上了……”
他当时是这样以开玩笑一般的方式说出来的,那年轻人总是有很多观念发人深省,不过如他所说,这时候的这种办法,倒也已经是用不上了。但那册子里仍有几点小手法,被他用在了各种军需的调动上,生了效果。
想起了宁毅,老人一面说话,一面将那年轻人与眼前的几名学生微做对比,结论一时间自然不好下,正聊着,外面门房跑进来,报告李相爷前来的事情,秦嗣源还未回答,视野那边,李纲李文纪未经通传便已直接进了前院,看起来甚至还在整理衣冠。
此时的左相李纲已是七十余岁的高龄,容貌消瘦,须发皆白,但精神矍铄,身体也好。他目光严肃,紧抿双唇,一面走,一面已经在拱手:“未经通报便已进来,嗣源见谅,实在事情紧急,且看过这篇公文……”他从衣袖中拿出一份公文来,“得马上入宫。”
几名弟子起身跟李纲见礼,李纲只是挥了挥手,秦嗣源结果那公文看了几眼,脸色已经变了:“怎会如此……这公文已有多少人看过?”
“怕是已经压不住了,送信的骑士马失前蹄负伤,这封八百里加急恐怕已经有许多人知道,这个时候,说不定已经有人带着司天监曹令柔他们入宫……”如今的司天监主官曹令柔乃是吴敏的学生,不怎么坚定的攘内派之一。
“拿我衣帽。”秦嗣源朝着一旁屋檐下说了一句,随后已经举步出门,“我们快走。”
立秋傍晚,苏杭一带地裂,房舍损毁无数,死伤一时难计,这文告是自苏州那边发来的,大运河恐怕都已受损,江南一带,属那边最为富庶。马车驶向皇宫的过程里,秦嗣源想着这些,随后又想到些什么,喃喃道:“杭州、杭州……”
文告上说的主要是苏州,杭州必然受到了波及,但还不清楚状况。李纲皱眉问道:“杭州如何?”
秦嗣源叹了口气:“呵,只是记起了一位小友,他倒正好在那边,若是……”他是想到了宁毅的那本赈灾册子,若是宁毅这时候能在江南负起总责,说不定能将事情影响减到最小。当然,脑子里只是微微闪过这个念头而已,宁毅无功名无背景,终究是不可能插手进去的。而且当初那册子已经发下,苏杭官员也并不都是无能草包,此时只能寄望他们了,而自己这边,则必须抵住朝堂上的重重压力。
皇城在即,他将些许假设的念头抛诸脑后,开始将脑力放在接下来将要面临的一切实际问题上……
(未完待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