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完苏行方的叙述,孙绍宗默然半晌,头一个问的,却是那黑帖主人的行止。
“那晚我因为有些公务未曾处置清楚,所以留在县衙秉烛务公,他就突兀的,出现在了客厅与内室中间的阴影处,然后一口道破了我的真正身份。”
“他一身夜行衣,又用黑巾蒙面,实在看不清楚长相,不过身量甚是魁梧高大,与您孙大人比起来,怕也只是稍逊一筹。”
“他闷着嗓子,又操了一口的京腔,因而听不出什么端倪。”
“不过……”
前面的老生常谈,让孙绍宗很是失望,陡然间听到这句‘不过’,才忙又集中起了精神。
“他虽然在我面前极力控制,但平日与人说话时,应该很喜欢打手势。”
“另外,他手上的老茧有些古怪,与时常联系单刀的家舅有些类似,但却是双手都虎口处都有老茧。”
“还有,他提起您孙大人时,貌似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波动,但这却明显与他交代的事情不符。”
果然!
那黑衣人最大的错误,就是把主意打到了苏行方身上!
以往黑衣人唆使的那些人,不是贩夫走卒、就是心存侠义的穷酸书生,眼力、见识多有偏颇之处。
而苏行方却是个自小看惯了江湖人,又有数年办案经验的中低层官员!
理所当然的,他也比旁人看到了更多的细节!
身材魁梧高大——这一开始就知道。
肢体语言丰富——普遍出现在性格外向,惯于情绪宣泄的人。
提起孙绍宗时,遮掩了情绪波动——这是最反常的地方,他明明是主动做出了挑衅之举,显然是对孙绍宗心怀芥蒂的。
行为举止与情绪表现不相符,肯定是为了隐瞒什么,而且这隐瞒的事情,八成与孙绍宗有关!
至于双手虎口的老茧……
等等!
孙绍宗脑海里,突然间冒出一个人来,一个早就被他抛诸脑后的家伙——当年血字一案,手刃北镇抚司佥事钱宁,继而在自己帮助下,潜逃离京的丁修!
这厮正是一个身材高大,喜欢用肢体语言表达情绪的人。
而他擅长的苗刀,正是一柄双手武器。
如果那黑衣人真的是他,那他会下意识遮掩情绪,也就成了顺利成章的事情——因为他是真的认识自己!
不过……
那丁修虽然也算有些本事,可距离黑衣人表现出来的能力,却还差了好几条街。
更别说他死要钱的性子,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跑去‘主持正义’?
难道说……
他其实并非黑帖主人,而是黑帖主人的手下或者佣兵?
“以苏某之见。”
孙绍宗正脑洞大开之际,就听苏行方又道:“那黑帖主人,约莫就潜伏在北镇抚司里!”
咦?
这厮的脑洞竟比自己还大!
孙绍宗忙问:“此话怎讲?”
“苏某出身白莲教一事,本就没什么人晓得,想来想去,也只有当日悄悄放走葛谵等人的奸细,才有可能从李姑婆口中,听说过我的事情。”
“毕竟能混入北镇抚司的奸细,在教中的地位,必然在我之上。”
“至于黑帖主人犯下的那些案子,若没有无孔不入的北镇抚司做后盾,又如何能够做到?”
这番推理,倒也算合情合理。
只可惜当初的神秘人,其实早就已经落网了。
当然,孙绍宗也没必要同他细说分明,当下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,又开始追问起白莲教的内幕。